永不再来:惠河过鱼奇观
田效民
过鱼年限:上朔到60年代至70年代。
过鱼地点:丰县最西北边缘首羡镇境内的惠河。
单县境内有条西南东北走向的裤裆河,这是一条上游排洪的内河。
河床弯弯绕绕,在进入丰县首羡镇境内,裤裆河合二为一形成了一条惠河,也叫苏鲁支河。
往下延伸,经首羡镇西岸的沙河店村;东岸的张后屯村、张老家村、温庄村的王楼、陈楼两个自然村。
惠河进入山东境内,入鱼台县鱼城镇的杨楼自然村西,然后,拐弯绕行,进入鱼台的古镇鱼城东,经王鲁乡汇入微山湖。
这条小小的惠河,当年呈现给人们无数的惊喜,但也留下了少许浅浅的忧伤。
让人难以忘怀的是,60年代至70年代,每年夏季,惠河里开始从上游往下游过鱼,还能看出单日鱼少双日鱼多,有人风趣地说:“限号过鱼。”
每到双日,惠河流水平缓,那泛黄的河水里,大鱼露出脊梁骨,还能瞅见头鱼阵容。一条大鱼两傍及身后,跟着无数的中鱼,摇头摆尾,戏水前行,队形十分罕见。
过鱼的年代虽然久远,但对年过60岁的热鱼人来说,过鱼的情景就像昨天一样,一点也不陌生。
惠河两岸的人们,都精通过鱼时节。每年的入夏之前,就开始准备鱼具,最常用的是鱼网,网目大小不一,网线多是结实的尼龙线。网眼大的捕大鱼,小鱼漏网;网眼小的,捕不到大鱼,但能抓鱼不漏虾。
快过鱼了,庄上热鱼的人,到集上买桐油,要漆网或者油网。把新织的网,或用过的旧网,放到大盆里,倒上桐油,在使劲揉搓,网被漆好之后,把网纲绳扔到树叉上,把网拉到半空中,锡网脚用长竹竿称开,把网眼张到最大,没有叠网之处即可。
桐油油的网,明亮耀眼,香味扑鼻,一进村就能用嗅觉闻到,准是叫大孩的男子,在家漆网了,因他是村上捕鱼的能手。
猪血浆网,要现杀的鲜猪血,趁热拿到家中,把猪血倒进黄釉子盆里,网在血中揉,什么时间把网揉透了,鱼网能拉出血条,就开始晾网。
惠河两岸的农户,那年月,家家户户差不多都有鱼网,男子汉多的家庭,一家有两三个鱼网。
网类繁多,大小不一,单人撒网、众人拉网、两人抬网、单人罩网,还有带倒刺的鱼叉等等。
虽然捕鱼的工具五花八门,最常用的捕鱼工具还是鱼网。
一但过鱼季节到了,打前哨的人们,走进惠河,一看水势,就能看出几日何时过鱼。一进村就大呼小叫,“乖乖儿,惠河里今天中午准过鱼!”
顿时,村里热闹起来。男爷们扛着网,拿上各种鱼具,就像打仗一般,小孩或妇女随后提上拾鱼的篓子,有的用网袋、麻皮袋、条编篮子、大盆盛鱼,其场面非常壮观。
不多会功夫,满河套里都是人,可说人山人海。
男爷们把网举得老高,瞅准鱼窝,纲举目张,鱼网抛向半空,有时还伴着号子声,鱼网飘向空中之际,形成了一个兜风的蘑菇云,随着网脚的下落,鱼网飘飘然,进入水面,在水面上溅出了一个圆,鱼网立着身子,一头扎进水里。此时此刻,有一种诗和远方的冲动!
当网脚下到水底,把一团水罩在了网里,下边的鱼儿,还来不及反应就落网了。
鱼儿进网,凭着手感,就能判断出网里鱼多少,个头有多大。
若网纲动静大,肯定网中鱼多或鱼个头大。
俺庄上有个叫大孩的人,就撒过26斤重的角嘴莲子鱼。
这鱼一进网,大孩从鱼的动静中,就判断出了鱼种。
“紧拉鱼,慢拉虾,不紧不慢拉蛤蟆。”
啥样的鱼,就用什么方法拉,都有一定的讲究。
过20斤的大鱼,要会先遛鱼,顺着鱼的劲儿,慢慢松纲,顺着河滩慢走,在游走中,一点点用力,把网往浅处拽。
有的大鱼要遛一里多路。鱼儿累了,又到了浅水,这时就要拉纲收网,人慢慢下到水中,趁着劲往上轻拉,一但看到网中鱼,猛一使劲,大鱼就被拉上了二滩。
有的鱼是在网内裹着,个大进不了网兜子,这种鱼经常拉出水面之后,稍不留神,就会逃出鱼网,遛之大吉。
惠河河床最宽处多米,窄处不过米,水深两米有余,河坡浅处,水位不到人的下巴。
连续几年,惠河上游发水,水流湍急,还翻着水浪,肉眼能看到翻着滚拧成蛋的鱼儿,但不易捕鱼。
流水湍急不能捕鱼,容易出现危险。有的人撒网,总喜欢把网纲绳拴到手腕上,有的还系成死扣。
若撒着大鱼,鱼网随流而动,拉力很大,如果不用心拖住鱼网,就有被网拖着走的危险!一但身不由已,敢快解下纲绳,弃网逃生。如果纲绳打了死结,就有被拉下深水的可能性。假如被拖进深水区,水性好的,能游上岸来。水性差的,遇深水脚下乱蹬,再加人在水中的浮力有限,就有可能被冲进漩涡当中。
那几年常有撒网的、拉网的人被淹死。
惠河的鱼类较多,当地人叫:红鲤鱼、大鲶鱼、鳊鱼、鲫鱼、草鱼、继花鱼(小翻车鱼)、马莲转子(赤眼鳟鱼)、穿枪鱼、角嘴莲子鱼、火头鱼(黑鱼)、泥鳅、刀鳅、蚂虾,还有十分罕见的娃娃鱼等十多种。
一但过鱼,被拉上滩的小鱼无人要。那些家中没网,缺少青壮年老力的家庭,老太太及少男少女们,也挎上篮子到河筒子里拣鱼,大鱼拣不着,小杂鱼能拣半篮子。
过鱼季节,也是收获鱼的季节,小小的村庄,当街用木棍棚着箔,上边晒着的多是扁鱼,鱼个头均匀,鱼肥得流油;还有马莲转子鱼,滚圆的肉身,一个足有几斤重。
有的捕鱼能手,每天掏出的鱼籽,一家人当饭吃也吃不完。
鱼儿晒满了箔,满街都是鱼,小巷子里也是晒的鱼,有些鱼用线绳或铁丝串过鱼腮,一串串的挂在树上、屋檐下,还有支起的三角木棍上,也挂满了鱼,陌生人进村,就好象进了渔村一般。
鱼晒干了,装入封闭的袋子里,以备长期食用。
每当中午饭,人口多的就是炒鱼;人口少的家庭,在竹篦子上用碗溜鱼;有很多农村妇女,会烙馍,然后又用铁鏊子煎鱼,馍卷鱼胜大席,那种味道比现在的“三八”大席都热人,独味煎鱼,鲜美无比!
捕鱼能手大孩,每年都要捕上千斤的野生鱼,他把捕到的鲜鱼,送满了庄子。
捕的鱼吃不了,那时不兴用鱼换钱花。但每次送鱼,总能看到一张张羡慕他的笑脸。
如果有老娘们笑出声来,用不了两天,大孩准会第二次送鱼。
如今的惠河,过鱼的盛况早已不见了。让人费解的是,河堤的土被卖了,河没有河样,惠河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被拉掉的河岸,变成了可耕的良田,被腾出的土地,租给人种了。让人喜忧参半,有时感到些许心酸!
昔日捕鱼的天堂,却变成死水浅沟。
前些年,这个两省交界处三不管的地方,被污水污染了,刺鼻的蒜油味,方圆十几里,都能闻到臭味。
惠河之水,由于张老家修了闸坝,上游来水蓄在闸坝之南,遇到干旱,提闸放水,下游河床才能看到浅浅的水域。
若风调雨顺了,惠河下游没有上游放水,只是雨水的积攒,惠河只算是一段湿地。
遇到干旱气候,局部河床露出了河底,凹陷处有浅浅的水窝,有时只是一滩黑泥,或龟裂的泥土。周边长出了高低起伏的野芦苇。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惠河过鱼的精彩不见了!
每次回家,总想到惠河里转一圈,河还是那条河,湍急的河流已成往事,更看不到人山人海捕鱼的盛况。
留神细望,踏着湿地往里走走,会发现藏到芦苇之中的水窝子,细看,芦苇丛中的柳叶鸟,从苇叶上飞来飞去;藏在芦苇丛中的一种飞鸟,俗名叫苇喳子,看到来人,在喳喳喳的狂叫不止。
长满绿苔的水上,有几只黑色的小野鸭,绿苔下边,有时看到泛起的水花,不知是鱼还是蛙。
过鱼的季节已经不再重来,大孩成了胡须飘逸的老头儿。
打鱼的网早就没了;盛鱼的篓子也当柴烧了!
只有那件锈迹斑驳的鱼叉,还挂在墙沿上,似乎它在述说着时代的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