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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5/7/22 17:15:00

自行车上的日子

■袁志芳

我庆幸自己上小学时就学会了骑自行车,后来和老公耍朋友时,面对他那辆当时很稀罕的山地自行车,也能驾轻就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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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学骑车用的是父亲那辆载重自行车,二八的车圈。父亲在农村算得上是个讲究的人,买东西自然也讲究个牌子。当时,自行车当属“永久”最好,算得上是自行车中的劳斯莱斯。父亲把他的劳斯莱斯看得十分金贵,当然不许我们碰。在一面是悬崖一面是滔滔大河的路上骑车,摔坏自行车的风险中也藏着不可预知的危险,父亲绝不允许这种危险和风险发生。那时会骑自行车多神气呀,比现在会开飞机还牛。家里放着辆自行车,而且还整天在眼皮下晃来晃去,如果说心里没有产生想法是不真实的。想法真是奇怪的东西,居然能让人胆子变大,把父亲的禁令抛之脑后,竟敢背着父亲偷出自行车骑。站在我家屋外的小路上,就能看到百米外的公路。这一百米中间,横亘着高高的土坎、种着庄稼的坡地、流动的小河。要到达百米之外,需要绕路上坡,下坡,过台阶。要将一辆载重自行车带到百米外的公路上,对我是不小的挑战。自行车几乎和我齐肩,上坡时,我几乎趴在自行车扶手上,肩膀顶着自行车龙头使劲推,脚使劲蹬地,借助自行车的两个轮子,还能让自行车爬上陡坡。最难的是途中要经过几步台阶,那是我们生产队连通街道的最后几步路。车轮此处帮不上忙,我只好将右手从自行车三脚架处伸过去,抓住紧挨链条的三角杠,左手扶住右边把手,提着和我一般高的自行车登台阶。自行车像山一样,全部重量压在我的右手上。为了减轻右手负荷,我的身体努力向右倾斜,反倒使自行车比我还高了,一级台阶还没迈,双腿就已经开始打颤,我清楚自己必须将父亲的自行车完璧归赵,不能有半点闪失。登一级台阶,站在原处,稍稍稳一稳神,再接着登。提着自行车登完台阶后,往往已经累得精疲力竭,手脚抽筋,但不能歇,怕被发现,得赶到大人收工前把自行车放回原处。偷学一次自行车实在艰难。况且大人整天地忙,像转动的陀螺,当然也不喜欢我们闲着,总把这样那样的事分派给我们,让我们也像陀螺一样不停地转动,想学自行车得偷空。这样的空很难逮着。每次偷空学车我都格外珍惜。学骑自行车首先要学会“滑车”,一只脚侧身踩在脚踏板上,双手握住车龙头向前滑行。站在自行车一侧极难掌握平衡,人与车之间的平衡一旦失控,人和车就会一起摔倒,受伤在所难免,意外也有可能发生。滑车危险又困难,却是学骑自行车必须会的,会滑车才会上“活车”——在自行车行驶的状态下骑上车。用自行车载重要上“活车”才能把车发动起来,学会了滑车也就证明骑车的技术相当娴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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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学滑车是在叫富贵桥那段公路上。那段公路是坡度不大的斜坡,公路两边是松软的田地,没有悬崖和大河,即使摔倒也仅是受点伤,至少不会出意外。最开始由一个人拖住自行车后架,既弥补了刚学滑车不能熟练使用刹车的缺陷,又在摔倒时起保护作用。站在行驶的车上,车不会倒了,就试着抬起另一只脚,绕过三角横杠踩在另一只脚踏板上,屁股再坐在凳子上,完成了从前面上车。载了货物时就需要这么上车。“上活车”最难的是“后上”。另一条腿要带动另一只脚从自行车后面绕过凳子、后架,身体为了配合腿和脚的动作,必须前倾,已有的平衡瞬间被打破,自行车的小脾气就上来了,歪歪扭扭地想脱离人的掌控。只有技术十分娴熟的人才能掌握“后上”的技术。骑车的技术怎么样,上车一抬脚便一目了然。我是什么时候掌握滑车和上车技术的,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我学车时十二分小心,没摔过跤。反而是会了以后,飞一般的感觉让我得意不已,得意就会忘形,这个说法是实践检验过的真理。也是在富贵桥那段路上,我站在车上滑行,迎面吹来的风都是甜的,还带着醉人的香味儿。这一醉让我误以为不看路,照样可以飞驰,怎料路上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正等着出我的丑。趁我心猿意马之际,轮胎撞了上去,我当时还不懂的一个物理学上的什么原理,一下子把我抛了出去,摔在地上。我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自行车有没有受伤。呲牙咧嘴爬起来,赶紧去扶车,还好无大碍,悬着的心才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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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小学时就熟练掌握了骑自行车的技能。心里整天都痒痒的,随时都想过把骑车的瘾,顺带再炫耀一番。毫不夸张地说,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某件事上瘾。本来自行车的速度快不到哪儿去,但我感觉那就是风驰电掣,感受到速度带给我的激情四溢。于是搜寻每一个可以过车瘾的机会,终于来了。一天我去上早自习时,见操场上围了许多学生,非但不进教室,还朝着同一个方向转动身体盯着看。专注的样子,全然没有想上早自习的意思。我也凑过去,居然是我们的校长兼自然课老师在学骑自行车。车还是新的,亮锃锃的。校长还不会骑,个子又矮小,僵硬地强行坐上车,轮子转不了一圈,车一歪就倒了。校长脚踩不到地,连车带人一起摔在地上。听到新车在地上摔得脆响脆响的,我都挺心疼,便自告奋勇校长骑车帮他扶车,条件是得让我骑两圈。自持自己会骑车,还有恃无恐地当起了校长的教练。校长挺讲信用,真的允许我围着操场骑两圈。为了多骑一会儿,我尽力绕着操场的边缘走,把圈画到最大。同学们的目光追随着车轮,画了一个又一个圈。我敢打赌,每个人都希望正在自行车上飞驰的人是自己。在艳羡的目光中,我的人生在那个早晨达到了巅峰。以后每天早上,我都提前许多去学校,直到校长早上不再骑车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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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后才认识到,学会骑自行车并不是为了炫技,而是一项生存技能,在我十六岁外出求学时,就发挥了重要作用。人们喜欢用百年不遇来形容事物罕见。一九九二年夏季的暴雨算得上名副其实的百年不遇。原本就脆弱的山区道路一点经受不住打击,垮塌的山体、塌陷的路基,让勉强可以通行的道路瞬间毁容。老家通往县城的路很难找到一段完整的。把埋在山下、垮到河里的路连接起来的,是人爬到山上,下到河岸一步步踩出来的,于无路之中走出来的一条羊肠小道。这样的路,客车是畏惧的,它们只能在平坦的大道上飞速转动四个轮子,抖抖威风。山里的路断了,客车不通了,可山里的人还得往山外走。除了依靠自己的双腿,还能依靠的只有自行车了。那一年,我通过读书,幸运地考上了中师,实现了走出大山的梦想。开学时,护送我走出一座座迷宫一样大山的,除了家人,还有自行车。离家一个月后,正值国庆节。从未出过远门的我,特别想回大山里的家。路上碰巧遇到我三哥和一个同学,我们仨推着一辆借来的自行车,摸黑朝家的方向赶,夜晚借宿在一个叫开坪的地方——在那年的暴雨中,受灾最严重,场镇几乎被摧毁。早上醒来才发现,吊脚楼因洪水的冲刷悬着一只脚,吊脚楼下的大河水拍打着无法移走的崖壁,发出声声怒吼,塌陷的山体无力回应,还没从灾难中回过神的人更无力回应。整个场镇沦陷在河水的怒吼中,显露出悲伤的肃穆。连见惯洪水肆虐的我们也飞快地逃离,到家时已是当天下午了。网络配图到了返校时,没有同伴了,我三哥为了我方便,让我骑上那辆借来的自行车。片口乡到禹里乡(时名治城)四十多公里,如果是一片坦途,四个车轮一转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现在这一路,除了惊险,就是危险,置于这境地之中的,是两条腿和两个轮子。七月的洪灾,给沿路留下的是滑落的山体、垮塌的道路、冲毁的桥梁。一路炮声不断,那是人们正在治理灾难的创伤。随着炮声升腾起的烟雾扩散、飘逸,让被群山困得死寂的空气有了一点动感。大大小小的石块也随着炮声砸向四周,发出或轻或重的声响。这声音让一路独行的我稍许心安,尽管我和修路人隔得远,无法与他们交流,他们也不能帮到我,却在心理上暗示有人与我同在。这样的暗示让我渴望听到炮响,但又怕听到。放炮很危险,飞溅的石头容易伤人,只要遇到放炮,都不得不躲避。矛盾、害怕、孤独,都不能成为停止不前的理由,还得继续往前走,那辆自行车成了我唯一的伙伴。实在静得可怕了,我就打一打自行车铃铛,脆响脆响的铃声引来几声鸟叫,提醒我被山包围的,除了我,还有别的活物存在。自行车也会成为甜蜜的负担。有时,替代被损毁道路的,是从滑落的山体上踩出的仅容得下两只脚的便道,无法推着自行车并排通行,又不能扔下与我共患难的自行车,只好扛着它走。头上,得提防山石垮塌;脚下,还得留心踏空掉进河里;肩上,是与我差不多重的自行车。肩膀酸痛,双手发麻,双腿颤抖,还好头脑是清醒的,我不停地提醒自己,不能走神,不能停下,更不能倒下,坚持坚持,咬牙也要坚持。我肩上扛着的,不仅仅是一辆自行车,而是一路上所有艰难和危险,没有人帮助,没有人分担,我只能扛着它们一路前行。我与自行车相扶相携,最终都安全到达,将它安全归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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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自行车是山里人重要的交通工具,出行、买进卖出少不了它载重,“永久”“凤凰”是最受人欢迎的自行车品牌。自行车也懂得引领时尚,自行车家族中出现了一款山地车,可以变档调速,爬坡很给力,平路上能够风驰电掣,很受年轻人追捧。当时拥有一辆山地车,比现在开奔驰、宝马、奥迪还还有魅力。骑着山地车的男青年会成为女青年心中的偶像,我不知道当初之所以看上我爱人,是不是因为他是骑山地车的青年,尽管只是一辆二手车,在偏僻的乡镇依然很显眼。

没认识我之前,他每天骑着那辆二手山地车上班。明明学校有宿舍还天天跑,就是为了炫耀车子有多洋气,骑车的姿势有多帅气,不管是不是真的,我是这么猜想的。骑过来骑过去,那么久了,车子的后座上依然空空如也,骑车的人依然孑然一身。为了弥补这一缺憾,某一天,我填补了后座上的空缺。山地车的实用性不大,用它载重是思想还没跟上自行车的发展脚步。山地车低矮的车身,简陋的后座架,搭乘的舒适感极差,不过,心里的满足感完全可以抵消掉身体的不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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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工作不像现在这样繁杂和让人焦虑,工作之余,有大把时间和闲情属于自己。我爱人会载着我去一家电器修理店,店主是他同学,那里可以唱卡拉OK。每次唱的不外乎就两首,要么是毛宁的《涛声依旧》,要么是亚东的《向往神鹰》。我喜欢《涛声依旧》,有出处,有诗意,有画面,就说他唱得好听。于是乎,《涛声依旧》成了每次必唱金曲,其实对于左嗓子的我,有什么好挑剔的呢?当时,学校年轻人特别多,周末,我们一群年轻人骑上自行车,浩浩荡荡去打鱼。百草河是家乡的母亲河,孕育了百草羌人,也孕育了家乡的一种美味——石巴子。石巴子长得像小型版鲶鱼,肚子平平的,可以紧贴在石头上,不被水流冲走,所以叫石巴子。对这条河的熟悉程度,让我们可以精准地知道哪个河段、哪个石缝里有鱼。每人骑一辆自行车,带上鱼网、打鱼器和塑料桶出发了。我爱人骑的山地车,跑得最快,他就去探情况——往年打到鱼的位置,环境是否有变,如若没变,他就停在路边等我们。我们把自行车放在路边,锁好,哧溜溜冲到河边,打鱼器往水里一伸,就能见分晓。大家分工明确:有背打鱼器的。打鱼器有点沉,要两个人换着背。有负责捞鱼的。长时间浸在水里,人容易疲倦无力,也要换着来。有负责后勤保障,提供午饭的。有负责提装鱼的塑料桶的。我和另外的女伴不但要负责看热闹,还要负责沿河打一段鱼,就把所有自行车挪到新打鱼的位置,确保自行车与人同行。打鱼是有瘾的,为了打鱼可以不顾一切。发现一条大鱼逃走了,负责打渔的同伴径直扑过去,打渔器伸过去,网鱼的同伴被打得跳了起来,他也不肯松手,直到大鱼出现,还指挥同伴快网住。我们一个个笑得直不起腰,眼泪都笑出来了。我都怀疑那条大鱼到底是被打出来的,还是被我们的笑声给震出来的。为了河里的鱼能繁衍生息,我们会把小鱼放生。可能正是基于保护意识,年年打鱼,年年都有鱼,而且每次都收获颇丰,四分之一桶鱼得装满满一大盆。收拾这些家伙很费功夫。男同胞打鱼兴趣很浓,鱼打回来就懒得动了,我们几个女同胞得弄很长时间才能处理完。多数裹上淀粉,放点盐、花椒炸成鱼干,再留一点烧成鱼汤。鱼变成餐桌上的美味,是用一天的辛劳换来的,当然也少不了自行车的付出。自行车参与了我的成长,见证了我成长过程中的艰辛与幸福。现在,自行车已经远离我的生活,但自行车上的日子已经写进我的年轮。

月6月于北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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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袁志芳:北川羌族自治县擂鼓镇小学教师,北川羌族自治县作家协会会员,绵阳市作家协会会员,西部散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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