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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姑
这几天，鲶鱼嘴十户人家，有九户做了蒿子粑粑。这九户的孩子一个一个的用筷子挑着它在晒谷坪上边耍边吃。寻桂香在晒谷坪旁边挖土准备种菜，蒿子粑粑的香气被风送到她的鼻下，寻桂香瞬间没了挖土的心思。她锄头一扔，心说我也做蒿子粑粑去。
寻桂香掐蒿是看好主子买文章的。有些人喜欢在耕作时打除草剂。打了除草剂的草牛吃了都生病，治不及时还会死牛。人抗除草剂能力，没有牛强。上屋老松头作田种土从来不打除草剂，而且老松头的土就在不远处。寻桂香年年都到他土里掐蒿，已是熟门熟路了。
寻桂香掐回来一大抱出土面不久的嫰蒿。俗话说，打铁趁热，做蒿子粑粑趁鲜。她到家就用井水洗干净，然后把从超市买回来的糯米粉放进干净的盆子里。
与丈夫结婚好几年，寻桂香没这勤快。每天早上，丈夫割了满满一担牛草回来，她才打着哈欠“踢踏踢踏”到厨房来。还有余温的锅里总是放着婆婆煮好的面条。
婆婆背着儿子劝她“桂香啊，凯娃都四岁了，再过二十年，你也就做婆婆了。现在开始学着做点家务，莫到时候儿媳妇进了门，你什么都不晓得做，让人家瞧不起。”寻桂香面碗一摔，筷子一扔，像吃了炸药，“凯凯奶奶，我不就吃了你一碗面条吗？又没要你煮给我吃。这会子嫌我懒，嫌我不会做事，有本事让你儿子跟我离婚啊。东方不亮西方亮，想讨我寻桂香做婆娘的男子，从捞刀河上游，排到了捞刀河下游。要不是我当初天真，信了媒人那嘴巴胡说八道，说你们家几套房子，几间店面，在地方上是数一数二的家庭。我，方圆几十里都有名的漂漂亮亮的姑娘会嫁到你们这要啥没啥的家？还轮到你儿子这只癞蛤蟆吃到我这只天鹅的肉？少啰嗦几句，能讨到我，是你们程家几世几代烧了高香积了大德.....”
婆婆被她怼得哑口无言，钻进卧室拿清凉油使劲抹心口。
寻桂香怼了婆婆一通，浑身舒服。复转身钻进房内，扯上被子睡回笼觉。只是这回，她怎么也睡不着了。婆婆那句“等你儿媳妇进了门，你啥都不会，人家会瞧不起你的。”
下屋的三婶是个文盲，脑子也有点不大正常。她的儿媳妇就经常在水圳边和洗衣服的老娘们讲她的不是，把三婶讲得比狗屎还不如。寻桂香想想，自己就凯凯一个崽，女儿都没一个。将来老了肯定是要跟着凯凯生活的。万一凯凯婆娘真的如婆婆所说，先嫌她，后嫌狗屎，那她不是像三婶一样没有活路？
寻桂香从床上跃起来，快快地收拾好自己。从那天开始，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家里家外的事统统都做。只是她与婆婆的关系，自那天后心里就有了阴影。老太婆煮碗面条给她吃，功劳一大担。嗤，一个不晓得死活的老婆子，也不想想，这面条啊，油盐啊都是谁提供的？没有她和丈夫没早没夜干活赚钱，煮面？煮西北风还差不多。
寻桂香在井边洗蒿的时候，婆婆瘦瘦的矮矮的身子从旁边走过。这会子她烧火，婆婆又走到厨房来倒水吃。寻桂香心想，这个老家伙是不是想吃我的蒿粑粑啊？就不给她吃，就不给她吃，凭什么要给她吃呢？这个爱崽嫌媳的坏家伙。
蒿在寻桂香的手里，转眼间进了料理机，打成汁，又调到掺了点粘米的糯米粉里，很快做成几十个圆圆的像中秋饼似的绿饼。寻桂香用粽叶铺在蒸锅里，把蒿粑粑坯子放上去，加大了灶膛子里的火。随着蒸锅上的白气喷腾出来，蒿子的清香味也四溢开来。
确定蒿子粑粑熟了，寻桂香迫不及待掀开蒸锅盖，在上面撒了一点点白砂糖。用筷子挑了一个，正准备送到嘴里。
“妈，我回来啦。”
寻桂香听到这声音，筷子停在半空，蒿子粑粑因她分神也顺势掉回蒸锅中。她一拍脑袋，“该死，凯凯就读的八中今天放半月假，讲好放学，她骑摩托去接他的。做蒿子粑粑，把这事给忘了。”
她“诶”，了一声，迎出去“凯崽，妈妈做蒿子粑粑忘了时间，没去接你，对不起啊！”
背着双肩书包，手中提着一个帆布包的程凯朝寻桂香走过来。程凯现在比寻桂香还高一个脑壳，近一米八了，双眼皮，肉嘟嘟的长耳朵。脸模子不像他爸像寻桂香，标准的国字脸英俊帅气。程凯在八中成绩蛮好，全年级的第二名。快到十八岁的他脸上有几粒小粉刺。
程凯放下书包，洗过手。盯着蒸锅里溜圆的绿粑粑，把手招了招香气到鼻下，吸进去，吐出来。“妈，你做了这么多蒿子粑粑，给我奶奶吃了吗？”
寻桂香拿眼偷看了下儿子。想说“把她吃干什么？一个不懂世事的老太婆。”但她没说。儿子小时候跟着他奶奶吃饭睡觉，跟他奶奶关系非常好。懂事后，更容不得任何人讲他奶奶的坏话。家里有东西吃，他第一时间必送给奶奶。
有一年除夕，寻桂香包了饺子，给儿子和丈夫一人一大碗，其他的都放冰箱里冻起来。儿子也是这样问，“妈，给我奶奶吃了吗？”寻桂香回儿子话不过脑子，说“这是我包的饺子，不给她吃。”儿子当场端起自己那碗还没吃过的饺子，送去给他奶奶了。端着空碗回来，儿子的话把她气个半死，“妈，等我将来讨了婆娘，有好东西也不准她给你吃。三奶奶儿子儿媳妇对三奶奶不好，你经常念叨，一张床不睡两样人，我婆娘到时候肯定也只听我的。”
寻桂香没开腔，同样的错，如果犯两次，那她就蠢得没药吃。凯凯——自己身上落下来的肉，她清清楚楚，他是个有说有做的人。丈夫经常笑她怼起人来，从不考虑别人受不受得了，只有儿子能让她秒怂。寻桂香抿起嘴，看着这个从寸长脚板尺长身子长大，到如今又会读书的崽，她决定信老人言：檐前水，点点滴，点点滴在原凼里。她若对婆婆好，儿子将来也会对她好。
“凯凯，蒿子粑粑刚熟，我这会就去送给你奶奶。”
寻桂香从柜子里拿出碗，用筷子搛了十几个蒿子粑粑放到里面，开始满屋寻找那道又瘦又矮的身影。
社港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