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地之子图/网络搜集
引言
战争间隙的温情不过是梅雨天气中的一缕阳光。因为稀有,所以才显得那么弥足珍贵。
摸鱼抓虾,弟兄们煮起鲶鱼汤。
“老八,你会抓泥鳅么?半天了就摸得两三条。你看三哥,都摸得十几条了。”
站着水渠边的太爷爷叉腰着对着正在掏干了水的水渠里摸泥鳅的兄弟颐指气使。医院回来的第二天。弟兄们为了犒劳他,就一起到村边的小河沟里摸鱼,给他打汤,补身子。
两广人抓鱼,可不像北方人。只要是水里游的,全都一网打尽,连小虾米也不放过。
太爷爷站在岸上笑吟吟地看着,时不时地点评笑骂几句,弟兄们也不生气。
“三哥,你说北佬怎么不开窍呢。这泥鳅、*鳝、塘鲺竟然不敢吃。”
“我怎么懂?他们说泥鳅,*鳝是龙王的子孙,吃不得。你信咧。”
“信他才有*了。”
“塘鲺!”
一声惊呼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一条从水底冒出来的塘鲺让弟兄们一阵手忙脚乱。
“废话怎么多,摸鱼就好好摸。走了一条塘鲺今晚就少一碗汤。”
“干你鸟事呀!有本事你也下来摸呀。”
老八抓起一把泥巴甩在了多嘴的太爷爷的脚底。
太爷爷笑吟吟地把在脚边乱钻的塘鲺抓起来丢进带来的木桶里。弟兄们的笑骂并没让他生气,但头顶的烈日却已经晒得他有些发晕。
“这日头晒死人了,你们动作快点啊,我到树荫下等你们。”
如火的骄阳终于磨去他最后一点那耐性,他转身走到了小树林边坐下来。
仰靠在大树之下,他抬头望着远处的青山、稀疏的村落、连片的稻田。微风拂过,隐隐传来的是牛啼鸟鸣和孩子的嘻闹欢笑。这份宁静祥和,让人的心情放松到极致。不打仗真好,这样的田园生活本就是这中国该有的模样。
午后易犯困,树荫下好乘凉,只是坐下了一伙,太爷爷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个觉他睡得甚是香甜,那流水的口水甚至打湿了他身上的衣襟。
捉到的大鱼,弟兄们开膛破肚,抹上盐巴掠在屋顶做鱼干。那些鲶鱼、塘鲺、泥鳅是直接下锅,或爆炒,或打汤。
不大的厨房里,挤进来了好几兄弟。
阿七在砧板板搞弄着生姜、蒜米、葱花,老八在擦着火石点火,*三哥端着不知从哪讨来的菜油就等着锅热了好下油。
“阿八,你点着火没有呀!”
太爷爷倚在门边催问着。
“知道啦,就着啦。”
话刚说完,火就点着了。引燃的细柴被老八塞进了灶炉里。然后他再慢慢的架上大柴。老三端着油碗,紧盯着热气蒸腾的大锅,就等着合适的时候倒油下锅。
“倒油啦!倒油啦。“
哥几个急着声催促着。
“就好!”
话音刚落,*三就把油倒进去大锅。他舞动着铁铲把油拨散铺开。’吱拉‘一声响。杀好的鱼被太爷爷一把全倒进了锅里。
“鲶鱼汤就得先把鱼炸一遍,汤才能入味。三哥,翻鱼呀,要糊了。”
“不用你说,我知道。”
“加水,加水。”
做一道菜,几个人在旁边指手划脚。似乎个个都是大厨。其实真正在家里的时候,这几个人,没几个会下厨房(这些活,在家乡都是女人做的)。
一顿的嘈杂吆喝,总算前边的工序完成了,剩下的就是让鱼中火慢炖了。哥几个围在灶台旁边拼命的吸着这熟悉的家乡的味道。
“嗯,香哟。
嗯啊,一整年没喝过鱼汤了。”
火候终于差不多了,弟兄们揭开了锅,把切好的大料全撒了上去。
“开台,开台。”
太爷爷兴奋地吆喝着,老八是端来了一溜的大正准备盛呢。门外就传来了一声吆喝。
“啥东西这样香哟。”
房东推开门走了进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弟兄们熬好的一锅汤还没来得及乘,房东就回来了。
“煮了一锅鱼汤。”
哥几个有些不情愿的回答着。
“鱼汤?”
一听回答,房东的眼都大了。他从地里干活回来,是又累又渴。
“就知道你们老广会弄吃的,来,给我乘一碗。”
他不客气的顺手拿起一只碗递了上来。
见者有份,这是广西人的规矩。*三哥直接拿起勺子给他乘了好大一碗。
一碗鱼汤下肚,他抹着嘴巴,咂咂地夸着广西人做的汤就是好喝。直到喝完一碗放下碗来,他才想起,自己吃的是什么鱼还不知道。
“老总,这是啥鱼汤。”
“鲶鱼汤。”
哥几个咕噜地喝着鱼汤含糊回答着。
“啥鱼?”
“鲶鱼,就是无鳞的鱼。”
弟兄们说得轻松随意。没想到一扭头,却发现房东拿着大碗傻在了当场,一张苦瓜脸拉得老长,嘴角哆嗦着:
“老总,你们可害惨我了。龙王要知道我吃了他的龙子龙孙,还不找我报仇呀。”
“怕条卵呀。我们在家乡常常吃这鱼,也不见龙王给我们下刀子。”
太爷爷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他的话让弟兄们哄堂大笑。
“你们阎王殿都走了几回,谁管得了你们。”
“反正这汤你是喝了。”
“那这事情你们可不能说出去喔。”
房东轻声细语地嘀咕。
“行了,行了。不说,绝对不说。”
弟兄们连连点头,没在打理他。自顾自地盛汤喝。可一抬头,房东还站在厨房里不肯走呢,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锅里,挪不动半步。
“要不再来一碗。”
“这不好吧?”
“吃一碗也是吃,两碗也是吃,怕个卵呀。”
“也是。”
房东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头笑了。
众人们也是会心的一笑……
不知广西在哪,北人眼里,广西偕蛮子。
那时桂*北上抗战,初接触北方人的时候,大多数北方人都不知道广西在哪。语言不通,沟通不畅,在北人的意识里,广西人都是蛮子。
抗战时期的桂*装束
夕阳西下,日头渐落入大山之后。一轮明月升起,圆圆的挂在了东边的山顶之上。
吃完了晚饭,弟兄们和乡亲三三两两地从屋里出来,来到了村边的打谷场。夏日纳凉,这是每一个中国人都有的习惯。
太爷爷和哥几个坐在了一块。身边就是嬉戏打闹的小孩,旁边就是北方抽旱烟纳凉的老汉。哥几个躺在地上,敞开着肚皮,用着家乡话一出一出地聊着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现罗,捞佬丫理约根呐。”(死罗,北方人怎么就不会吃呢)
“就系罗。”(就是罗)
“老八,汝看得上北方妹子毋。寻隻转屋下做老婆,办样呀。”(老八,你看得上北方妹子不。找个回家做老婆,怎么样)
“崖毋愛呀,小脚女人乃做得工。”(我不要呀。小脚女人哪里做得工)
兄弟们几句话说出来,旁边抽旱烟的老汉听得那是一楞一楞的。他哪里听得懂广西人在说什么。对他来说,这南方话简直就是鸟语。
弟兄们没理会他,可他却不知趣地凑过来了。老人嘛,总喜欢找人聊天,凑个热闹。
“老总!你们是从哪来的。”
“杉林!”(上林)
话一出口,*三哥就下意识地猛一拍大腿。他明白他这口上林壮话,北方佬根本听不懂。
“哪里?赏银。”
老汉侧过脑袋,一脸纳闷。
“广西来的。”
出来最久会些北方话的太爷爷帮了腔。
“广西在哪里。”
“南边,中国的最南边。”
"那你们是怎么来的。“
”哪,着草鞋一路行过来的。“(哪,穿草鞋一路走过来的)
老八指着自个的草鞋说。
“什么?抓孩子?”
老汉更是一头雾水。一个广西人和一个安徽人用各自的语言交流,那真是鸡同鸭讲,不明所已。
“阿八,汝莫讲啦。得涯来。”(老八,你别说了。让我来)
安徽桂*
太爷爷回了老八一句。他转过身,笑呵呵地看着老汉就等着他的问话。
那老汉抽了一口旱烟,挖空了脑袋寻思了半天才终于理出了一些头绪。
“我看评书里唱的《五虎平南)那个地方是不是你们家乡。”
“对呀,对呀。”
太爷爷兴奋地回应。一个北方人总算知道自己家乡在哪,这真是一件很让人高兴的事情。
“那你们那,有汉人吗?是不是都是蛮子。”
“有呀,我们就是。”
太爷爷指着老八和自己对老汉说。
“那你们为什么不讲汉话。”
“我们讲的就是汉话呀。”
“我怎么听不懂。”
这一句话,问得太爷爷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向一个北方老头解释客家人和客家话。就算能解释就依他那半桶水的北方话水平,也解释不清楚。
他张口结舌、两眼发呆、手足失措的糗样让旁边的*三哥和老七看在了眼里,他们早已经是笑弯了腰。
”哥大,蒙讲系新明(客家话)话。吾系汉话呀。“(大哥,你讲的是新明,不是汉活呀。)
这哥俩是笑岔了气。
“用你讲呀。”
太爷爷尴尬的回了一句。
这真是尴尬了。客家人本就是汉族的支系,可没想到到了北方,人家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客家人。客家话在他们这里同样也是听不懂的南方鸟语。
几个人的对话让老汉更是迷糊了,他不知趣的凑上前来又问;
“新民,什么意思。”
“哗……”
周围众人的笑声更大了。
其实,在北方人眼里,我们广西所有人都是蛮子。
再上征程,弟兄们彻夜无眠。
安逸平静的生活,让人都忘记了战争仍然在继续。但这些幻象最终都会被现实打破。
既将出征的广西子弟兵
补充的士兵下到班排,武器弹药下拨至个人的时候,弟兄们知道又要打仗了。
村子里少了许多往日应有的热闹。人员许进不许出,就连平日里热闹了打谷场都变得萧瑟了许多。
吃过晚饭,太爷爷和弟兄们几个窝在房东的小院子里,望着天空木然发呆,沉默无言。房东大哥也感觉到了弟兄们的心事重重,他凑过来想与弟兄们搭几句话,开个玩笑。却发现弟兄们却不太想打理他。
“要走了!”
“嗯!”
“还回来么。”
“应该吧!”
这简单的对话听起来是那么的勉强,却有千钧之重。
房东大哥也猜出了弟兄们的心思。这些时日,他与南蛮子朝夕相处,早已了解这些广西人虽然表面蛮横,但根子与他一样都是纯朴的农家子弟。他们千里迢迢来安徽打小日本,想的却是打完仗好回家。
战争是残酷的,他心里明白得很,这些子弟再上前线,也许就没几个人能再回来了。
他不由得鼻头发酸。
“多住几天吧!我让村里杀头猪给你们送个行。”
“不麻烦乡亲们了。老哥,你回去睡吧。我们兄弟几个想掏点心里话。”
太爷爷对房东大哥说。
这不是逐客令,而是兄弟们真地想互掏几句心里话。
房东大哥不在语言。他站了起来,转身就要往屋里走。但刚迈几步又停下了脚步。
“老总!要回来喔。我还想喝你们煮的鱼汤咧!”
临别的一句话,让弟兄们挤出一丝的笑容。
银河灿烂,繁星满天:野草丛间,虫语萤飞:夜风拂来,让人心醉。
午夜时分,哥几个却没有一丝的睡意。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太爷爷掏出了一根烟,还没点上,就被*三哥给顺了过去。他平时是不抽烟的,但今晚他却破了戒。
无须多问,太爷爷也知道弟兄们的心事。他从口袋里又掏出一根烟点上。烟雾缭绕间,太爷爷的心乱如麻,脑子里一片混沌。他想起这一年多来的战事,想到那些阵亡的弟兄们。他挂念家乡,思念亲人,不知他们是否安好。他想逃离部队,不愿再上战场成为异乡之*。但这种种想法却在现实面前被击得粉碎。
“咳……咳……”
身边的*三哥猛地咳了起来。一个不抽烟的人,刚开始学抽烟很容易就被呛到了。太爷爷赶紧伸出手在他后背拍了两下。
“纯茂,如果勾殆了,帮勾亨媚勾带句话,哞用差勾勒。”(纯茂,如果我死了,帮我给老婆带话,叫她莫等我罗。)
*三一边咳嗽一边喃喃地对太爷爷说出了这一句话。漆黑的夜色里,太爷爷看不清三哥的脸,但那闪烁不定的烟头却也在告诉着太爷爷*三他早已经心乱如麻。
一句话顿时勾起了哥几个的共鸣。老七猛抽着鼻子也喃喃地念出了一句:
“勾腻层欧亚喔!”(我还没讨老婆呢!)
“十七哥,崖想崖老娘矣。”(十七哥,我想我老娘了。)
这是弟兄们的喃喃自语。是在说给自己,也是在说给最可依靠相信的弟兄听。这是战前的嘱与交待,唯有最亲的兄弟方能受得起千钧之托。
迷茫、无奈、叹息都刻在弟兄们的脸上。百种情绪涌上心头,让人在这夏日的子夜更难入眠……
武汉会战时,正在山地行*的广西子弟兵
黎明时分,一阵集结号催醒了还在沉睡的弟兄们。
”集合,快集合。“
长官的命令在村巷里回荡着。
“啊八,快点啊。”
太爷爷催促着动作有些拖拉的老表。
“识得啦!莫讲那么多。”
借着拂晓依稀的亮光,弟兄们在屋里紧张地收拾整理着装备。
披上*装、系上皮带、穿上草鞋,挎上襟褡、戴上*帽头盔,抄起步枪。
隔壁的院子,早已经有弟兄收拾好行装奔向了村外的旷地。而屋里哥几个也早已经收拾妥当,正要出门。
“老八,三哥,阿七、身上有钱么?”
“就一两个光洋。”
“都拿来!”
“喔!”
推门而出的那一刻,太爷爷把哥几个凑的几块光洋放在桌子之上。钱财身外物,这几块光洋,就当是这些日子打扰乡邻们应付的房租吧。
排好了队伍,点齐了人马,弟兄们又要踏上新的征程。
队伍离开村子时,天色已经是渐亮。回望弟兄住上一段时间的那个小村落,就在村口,有些个早起的村民们正站在村口仰望着弟兄们,目送着这支队伍在他们的注目中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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